“官溪”,在全国、全省的地图上是那样微不足道,但是对成千上万生于斯、长于斯的在地人而言,“官溪”不仅是一个地理概念,那是一段生命的历史,那是一个完整的世界,那里有色彩、有温度、有声音,还有情感。这个概念的形成、凝结和固化,与官溪这片天地的独立成乡建制的历史沿革息息相关,无论隶属于浙江还是归附于江西,官溪是一个相对独立与统一的行政主体。江山人向来称官溪为“干溪”,江山腔“溪”念为“qiē”。一般认为,官溪地名源于那条小溪——官溪人称之为“大溪”(读为“tuoqiē”),在天热少雨的季节,溪水常干涸,故称为“干溪”。 这是官溪的母亲河,溪水流遍了官溪全部的地域,贯通了官溪所有的村落。什么时间、什么原因导致这条溪流之名转化为地方之名?似乎没有答案。这个地方耕读之习绵厚,人文之风鼎盛,历来读书人多,在外地经商做官的也多。这些文人雅士,有感于“干溪”这个地名有损地方形象与声誉,便把“干溪”雅化为“官溪”,以此彰显当地文风之盛、为官之众。在历史上,官溪所管辖的地域有所变更。传统上的官溪乡,仅管辖内村、外村、后山、中店4个行政村,这是一个以胡姓为主体的聚族而居的村落群,所以外地人一般认为“官溪姓胡”的刻板印象,殊不知,1952年之后的官溪人主体还姓杨、姓周,大姓混杂着小姓,小姓遍布各个村。 解放初,江西属于中南军政委员会、浙江属于华东军政委员会管辖,50年代后期,江西归属华东区。 1952年5月,华东军政委员会和中南军政委员会决定,浙江省江山市淤头区官溪乡的内村、外村、后山、中店4个行政村37个自然村和南坞乡的大桑园、周家墩、黄坳3个行政村28个自然村划归江西省玉山县管辖,这7个行政村合并为新的官溪乡(政务院1952年5月30日批准),经过一甲子的融合,这些行政村同化为一个心气相通、心手相连的整体,彼此不可分割。相传胡氏祖先是两兄弟,从婺源清华迁徙而来,之后兄弟分家,以大溪为界,长兄在外头,称为外村,小弟在里头,称作内村,分别建有胡氏祠堂,平时称外村祠堂、内村祠堂。这是官溪人熟悉的典故。 1942年6月,官溪过日本人的时候,外村祠堂被万恶的日本人一把火烧为灰烬,内村祠堂却完好无缺,留存至今。殊不知,日本人烧毁的,不仅是有形的官溪祠堂,而是官溪人无形的精神支柱和心理象征,官溪人的向心力和凝聚力,还有影响和声望,随之被摧毁、被瓦解。老辈的人常说,外村祠堂比内村祠堂更高大、更细发、更气派,可能长幼有分、齿序有别的缘故吧。江山一带流传这样的顺口溜:官溪祠堂南坞井,新塘边糕礼贤饼;上埂竹篙善坞饭缫,道仁棚草鞋乌石棚米麳;峡口南货莲花山棍子,还有——三口的婊子!这首顺口溜道尽了当时江山各地的特产与风情。这里的“官溪祠堂”指外村祠堂。 传说外村祠堂有一根著名的麻糍梁,独步江南。江山这一带中秋节有吃麻糍的习俗,当年造祠堂的时候,适逢中秋,由于尺寸长短的原因,上梁出现困难,经一位神仙指点,这根横梁用麻糍黏合而成。这当然是个传说。后生晚辈无缘亲眼目睹外村祠堂的芳容雅貌,想必对内村祠堂不会陌生,因为亲密接触的机会唾手可得,内村祠堂已然如此富丽堂皇,何况外村祠堂。从传说中,我们可以解读为外村祠堂建造工艺的精美华贵。百步之遥的两个胡氏村落,竟然建造两座如此辉煌的祠堂,从中可知官溪这个地方的特殊性和胡氏家族的影响力,官溪的宗法势力不容小觑。官溪地属浙、赣两省三县交界的偏远山区,上面是浙江江山,相距县城须江镇80华里;下面、右边是江西广丰,相隔县城永丰镇50华里;左上角是江西玉山,相离县城冰溪镇60华里。一条大溪由西往东,流经官溪地界,汇集江西玉山的八都。大溪两边是延绵的丘陵,山势不高大,后阳山是官溪的最高峰,隔绝了官溪与江西玉山的往来,中间是相对开阔的狭长地带。如果说官溪地形地貌像一个布袋或者葫芦的话,那么周家墩是葫芦嘴或布袋口,黄坳是头,桑园、平埂一带是身,外村是腹,处于山沟沟里的内村、中店、后山一带,几乎是尾巴了。 从1952年脱离江山并入玉山,到2001年撤乡并镇之前——确切时间在2001年12月前后,这些都是官溪乡所管辖的行政村。总体来说,官溪是南北夹着小山、东西狭长的丘陵地带,人多山多,田少地少,山峰不茂密,田地不肥沃,水流也不丰沛,从地缘关系来看,由于官溪悠久的影响力和深远的辐射力,周边地方似乎没有人敢轻视官溪,或者对官溪人说三道四,但是改革开放以来,从来没有人说官溪乃富庶之地、首善之区,倒是有“有女莫嫁官溪胡,两顿番薯一顿葡”(官溪人称餐为“顿”,南瓜的方言谐音为“葡”)这样的调侃。 有人说官溪是“穷山恶水出刁民”,尽管有些夸张,但是好像又不为过,因为“一方水土一方人”,官溪这个地方的辐射力和影响力,本来就不是靠山靠水来扬名立万,而是靠官溪在历史上所累积造就的集镇、乡绅和声望。官溪虽穷,人的志气却不短,心气也不低,还算是读书出人才的地方。 官溪人“身在曹营心在汉”,自视甚高,往往标榜为“江山人”,或者以“官溪人”的标签,周旋于玉山人、广丰人之间,隐隐之间有区隔玉山人、广丰人之意。正因为如此,所谓“刁民”,一则是官溪人强烈的自我认同、自我保护意识,为人处事桀骜耿介难圆融;二则是人丁众物产不丰盈,人穷则思变,变则通,由此不师古,亦不因循。官溪人穷且益坚,因思变通而智商高,因心气高而情商低,难见大奸大恶,罕见大富大贵。这,就是官溪人! 1952年之前的官溪,在地人主体绝对是胡姓族人,外加小部分的“百家姓”。在宗法势力深厚而且盛行的乡土社会,非族姓者往往被视为“非我族类,其心必异”,俗称“异乡人”。这是一个充满歧视性的称呼,寄生族外之地的异乡人生存之艰难可以蠡测。尽管来自江山广渡的本人毛姓家族与官溪有一百多年的交融历史,我们家还是顶戴过“异乡人”这顶高帽,遭受邻居的白眼和嘲笑,本人小时候算是躬逢其时,与有荣焉了。 直到改革开放,随着城乡流动的频繁和加剧,一个准移民社会的到来,人们的生产方式、生活方式和社会观念在悄然改变,“异乡人”这个称呼逐渐地淡出我们的视野,退出历史的舞台。在对待所谓的异乡人这个问题,当前的官溪,气度已经今非昔比,心胸更开阔,思想更开放,有社会潮流的因素,还有心有戚戚的同理心——在玉山,官溪人本身就是异乡人!无论是异乡人还是在地人,只要认同这片土地,认同这条河床狭窄、水流细小的“大溪”为母亲河,那么大家都是这片土地上的主人,我们有一个统一的称呼——“EaQiGeongQieLang(我是官溪人)!” 原文转自:新浪微博 官溪社区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