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官溪”这个概念的内涵和外延,因人、因时、因地而异。一般来说,对在地的官溪人而言,在外地时,官溪人口中、心中的“官溪”,涵盖官溪所有的一切,地域的、经济的、社会的、人文的、历史的……这是一个对外独立、对内统一的概念,这时候的“官溪”,是全体官溪人共同的精神家园;在本地时,往往指代官溪外村,彼此心照不宣,不言而喻,不证自明。但是对外地人、异乡人来说,“官溪”一般指代官溪外村,这是一个他者的概念。这也难怪,因为外村是官溪的行政、经济和文化的中心,在特定场合,外村就是官溪,犹如冰溪镇指代玉山一样。但是“官溪”这个概念,正经历前所未有的挑战和变革,消解与重组在所难免。 1952年脱浙入赣,官溪千百年来的历史长河在此拐了一个弯,但是依然沿着既有的河床浩浩荡荡奔向前方;2001年难逃撤乡并镇浪潮的袭击,河床突然消失了,官溪似乎正在流向神秘的远方,那里也许是沙漠,也许是海洋,遥不可及,深不可测,或许将干涸于无尽的沙漠,或许将消融于汪洋的大海……如果说官溪以独立成乡的建制由江山划归玉山,历史依然赋予了官溪人一个安身立命的心灵空间的话,那么官溪被降格、被肢解成若干行政村,无厘头地归并八都,则宣告官溪历史的终结,意味着官溪人的飘逝。“皮之不存,毛将安附焉”,没有相对统一与独立的“官溪乡”这个行政主体为依托,谈何“官溪人”呢?!老天爷跟官溪人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……21世纪的“官溪”、“官溪人”的内涵和外延必然发生重大的变迁,因为政治可以影响文化,改变认同。一个甲子之前的祝家墩、黄坳、桑园这一带乡亲,言必称“南坞人”,谁会以“官溪人”自居呢?可以预见,如果任凭形势的发展,再过一个甲子,或者更短的时间,祝家墩、黄坳、桑园这一带的乡亲,谁还会以“官溪人”自居呢?与母体越远的行政村,离心力就越大,何况本身就是拉郎配,只是情意相投,合伙时间久了,自然而然地亲如一家人了。“夫妻本是同林鸟,大难临头各自飞”,事到如今,分道扬镳已经在所难免了。最纠结、最揪心于“官溪人”认同的,莫过于聚族而居的内村、外村、中店和后山这一带的胡氏宗亲了,特别是内村、外村那些喝过一点墨水的人。 当今的内村、外村合并为所谓的“官溪社区”,行政上的内村、外村全部消失,合二为一,成为“社会主义新农村”,未来的“官溪人”,当然有特定的所指,那就是“官溪社区人”。“官溪”,实乃“官溪社区”之谓也。由此可见,在21世纪,不出意外的话,此“官溪”当非彼“官溪”,此“官溪人”绝非彼“官溪人”了。这可是千百年前,从婺源清华迁徙而来的胡氏两兄弟从来没有想象过的事情吧。兄弟连心,其利断金!“官溪”、“官溪人”,还是由内、外村这对难兄难弟联手坚守吧。老辈人称中店为“山村”,称当地人为“山村人”,闻其名油然而生“人猿泰山”式的想象。中店的官溪人,本来就是“官溪的犹太人”,偏居一隅,抱团结伙,生命力旺盛,富有心计,桀骜不驯,彪悍而好斗,“座山雕”是最好的诠释,未来的鹰眼中必将只有“中店人”而无“官溪人”。最为多愁善感、情深义重的,应当是后山人。撤乡并镇的浪潮把后山人拍打在沙滩上,如贪图自由的小白兔忘了返家的路,于是干脆从山沟沟茂密的树林里跑出来,与平埂人联姻,合而为一,凑合着过日子,丛林中野性十足的小白兔驯化从良,变成温顺乖巧的小宠物了,但是忘不了往昔躺在“官溪人”怀抱中的温存,所以未来的新“平埂人”,自然而然地会与“官溪人”眉来眼去,打情骂俏,虚与委蛇,逢场作戏。行政上的“官溪”解体了,但是任何一个眷恋乡土的官溪人似乎心有不甘,希望维系一个身份的认同,那就是——“我是官溪人”!此心天日昭昭,此情山河依依。 确实,“官溪乡”消失了,“官溪人”意识在逐渐淡化,这激起一些具有强烈的家园共同体认同的乡友浓郁的危机意识,冀图通过种种措施,延续、挽救乡亲对“官溪”的认同。当下这些官溪人,可以抱团取暖、唾沫横飞一时,但是最终还得要面对薪尽火灭、油干灯尽的冷酷现实。所以愿望是美好的,任务是艰巨的。对这样的乡友,我们应当给予掌声和鲜花,给予理解和支持。这是一件公益之事,一件功德之事。有梦最美,希望相随…… 但是必须指出的是,希望未来大溪边上所有乡亲异口同声地说——“我是官溪人”,这是一件有趣而且好笑的事情。当特地要标注或强化“官溪人”这个符号的时候,上帝已经吹响了招唤“官溪人”奔赴天堂的号角了。值得官溪人弹冠相庆的是,官溪不是汶川,仅是从地图上消失,而不是从地球上抹杀,否则召见的是阎王。道理很简单,族群身份的认同应当是基于血缘、地缘、文缘基础之上的政治和经济(利益)上的混合体或统一体,无需刻意强调,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。当一个人口中喊着、背上刻着、脸上写着“我是官溪人”,行走在官溪、仙岩、玉山的街道上时,岂非是一道独特的风景?!这个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。 由此可知,这是堂吉诃德式的挣扎,这是精卫填海式的梦想,因为没有一个独立的行政主体,就没有一个统一的命运共同体认同。人心如流水,一去不复归啊……毋庸讳言,行政上的官溪乡,对2001年之前出生的“官溪人”似乎显得尤为重要,因为这时候的官溪是一个独立而统一的主体,如同具有独立人格的个体一样,那时候成千上万的“官溪人”一鼻孔出气,同声相应同气相求;但是对2001年之后出生在大溪边上的乡亲而言,难道历史上的行政主体有那么重要吗?从第一声啼哭开始,行政上的“官溪乡”对他们而言就是子虚乌有的啊!期望这些乡亲对“官溪”有感情,不是奢望,就是鬼扯,顶多是“听爸爸/妈妈、爷爷/奶奶、太公/太婆讲过去的故事……”一个从未存在过的东西会影响和改变一个人当前既有的生活,这符合逻辑吗?没有感同身受,没有经历体验,当然浑然不知了。打个不恰当的类比。行政上消亡的官溪,仿佛在大清王朝铁蹄下面灭亡的大明王朝,一批又一批道貌岸然的江南绅士,一夕之间,莫名地成为遗老遗少,衣冠华族在异族人面前成为“劣等人”,悲愤谁能知?!这些人有的郁郁寡欢,抱憾终身;有的削发明志,“不食周粟”;有的揭竿而起,成为“反清复明”的义士……但是在滚滚的历史潮流面前,这些遗老遗少、仁人志士一并灰飞烟灭,徒留清名在人间。 归根究底,这些老少爷们,没有看清楚社会发展的潮流和规律,拯救的根本不是什么“大明江山”,而是大时代、大变革背景下由个体产生的对“失根”的一种焦虑和恐惧,由此而导致的集体的社会的“神经官能症”。在满人面前,汉人就是弱势,“留发不留人,留人不留发”,更是一种种族灭绝的血腥恐怖政策,这是社会族群的“失根”;相对与大明王朝的命运休戚与共的名门望族,在歌舞升平的江山丽景中享受无穷无尽的荣华富贵,当大清王朝如泰山压顶般扑面而至时,让人措手不及,女人、财富、地位和声望,甚至生命,有形的、无形的,都存在着不确定性,“宁当太平犬,勿作乱世人”的社会心理,可以让一介布衣在对抗社会变革的集体无意识中随风起舞,这是个体生命的“失根”。这种焦虑和恐惧,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来调适,安然过度了,天下依旧太平了。由此看来,一个独立而且统一的行政主体“官溪”,仅是所有2001年之前出生的“官溪人”的一个心结,一种信仰。 对于在外面讨生活的官溪人,乡镇的撤消没有一丁半点地影响其生活和发展,但是心头还是有一片阴云,多多少少会觉得失去了什么,难以名状;至于跟官溪乡生息相伴的,无论是体制内的还是体制外的乡亲,对其生活和利益的影响是切肤的直接的,心情之复杂非局外之人所能体认。这个行政主体的消失,对所有在地人而言,或隐或现的,有一种不安全感、不确定感,因为“官溪”脱序了,“官溪人”被甩出了既有的轨道,特别是并入“非我族类”的八都,抵制、对抗意识油然而生。本来官溪被迫脱离江山,划归玉山,对官溪人而言已经是一次伤害了,这次的撤乡并镇,更是在既有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,这让官溪人情何以堪?!撤乡并镇之后的官溪人有“失根”的焦虑和恐惧,无论是个体还是群体。那些主体意识越强的“官溪人”,这种感觉越强烈,反应就越激烈;那些主体意识不强,或者毫无主体意识而言的“官溪人”,当然“不知有汉,无论魏晋”了。 一切生物的应激反应,都是生命个体对环境变革的一种条件反射。质而言之,当前主体意识强烈的官溪人的种种表现,说白了是个体对官溪撤乡并镇所引发的对生命“失根”的惶恐和失望,然后以集体的名义,高高举起道德的大旗,迎风飘扬,正义凛然,试图以主观意志去挽救或改变什么,但是终究无济于事。这是一种自我疗伤,自我救赎,这道伤口、这个心病,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平息。但愿这种对“失根”的焦虑和恐惧,千万不要传递给下一代大溪边上长大的乡亲。 2001年之后的乡亲,没有责任、没有义务,没有理由、没有必要背负这么沉重的千年历史包袱走完21世纪。是不是认同“官溪人”,对2001年之后出生在大溪边上的乡亲,一点也不重要了。因为这与其生命、生活无关!如何让大溪边上的乡亲觉得认同“我是官溪人”是一种荣耀?难道当前的官溪人就这样无所事事,无所作为吗?当然不是这样的,我们依然大有可为,只是做事情之前要清楚知道我们究竟为何而战、为谁而战。我们需要一场大规模的全面性的思想启蒙运动,允许百家争鸣,大鸣大放,主要探讨两个问题:“官溪是什么?”、“官溪人是谁?”弄清楚、搞明白了这两个问题,我们就可以对症下药了——那就是,以“官溪”、“官溪人”的名义,去做一切可以做的、关乎大溪边上乡亲的生活以至于生命的事情;在特定的场合,每一个官溪人能以“官溪”、“官溪人”的名义,自强不息,成就个人,然后寻找机会反哺乡亲,让官溪扬名,让乡亲自豪。“官溪人网站”的建立、“官溪学子互助协会”的成立,就是一剂又一剂的良方。惟有如此,才能把2001年之后大溪边各个行政村的发展与历史上的“官溪”有机衔接起来,才能召唤2001年之后出生的乡亲对“官溪”、“官溪人”有一种生命共同体的新体认;惟有如此,才能复苏和获得“官溪”、“官溪人”在玉山、江山和广丰这两省三县交界区域的历史记忆和应有尊重。 “众人拾柴火焰高”,这件功德之事,需要全体“有主体意识的官溪人”的热情参与和鼎力支持。作为一个独立的行政主体,政治上的“官溪”已经不存在了。这只火凤凰能否涅盘?这是天定的命数,不是个体的官溪人所能参透,这叫“天机不可泄露”。“官溪”还是一只蛰伏在老鸦石嘴山林中修炼千年的蜈蚣,气数已尽,仙气已散,但是官溪人积淀千年的文化心理不是短时间所能消失的,这叫“百足之虫,死而不僵”。幸运的是,我们有一条共同的母亲河——姑且称之为“官溪河”。迄今为止,这条流遍了官溪全部的地域,贯通了官溪所有的村落的大溪,还是籍籍无名,默默流淌,不离不弃,守望着官溪这片土地,见证着官溪的盛衰荣辱。只要这条溪流的存在,有形无形、自然而然地成为在地人的一条地理上、精神上的纽带。以这样一条溪流之名来取代地方之名,最终溪流倒成了无名之溪,千百年之后的今天,我们不得不钦佩和赞赏先祖的智慧。“官溪河”(“大溪”)在,地理上的“官溪”就在!幸运的是,我们有一个公共的市场——“官溪街”。 在乡亲心眼里,没有星期天,一如既往地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,农历的清明、谷雨,远比公历的国庆、元旦来得亲切、实在,因为这些都是学子、士人(所谓吃公粮、吃官饭的“公家人”)操心的事情。每逢赶圩之日,五天一个轮回,那才是乡民天然的“星期天”、“休息日”。尽管风华不在,铅华褪尽,但是本色如一,每当农历逢二、逢七,“官溪街”依然是官溪乡亲重要的“心灵市场”。“官溪街”在,心理上的“官溪”就在!幸运的是,我们还有一种共同的音声——“官溪腔”。在玉山,官溪已经一无是处,一无所有,当前的官溪人仅剩“官溪腔”了。我们可以“脱浙入赣”,可以没有火车,可以没有乡镇,但是我们不能没有“官溪腔”。因为我们父亲、母亲的话是道道地地的官溪腔,这是我们的母语!“煞蛮黄昏,天空乌印滴笃,我到你阙里,踢得个类糠拉槽盆,害我个类扑拉沙梗。”谁能够流利地表达出这样土得掉渣的“官溪腔”,谁就是“正港官溪人”!“官溪腔”在,文化上的“官溪”就在! 为了延续而非终结官溪的历史,为了增强而非削弱官溪人的认同,当务之急,没有比思考和践行如何善待“母亲河”、如何振兴“官溪街”和如何强化“官溪腔”更为实在、重要而迫切的事了。有了“官溪河”,就有地理上的“官溪”;有了“官溪街”,就有了心理上的“官溪”;有了“官溪腔”,就有了文化上的“官溪”;行政上的“官溪”已经消失,地理上的、心理上的、文化上的“官溪”必将永恒。反之,“官溪河”亡,“官溪街”亡,“官溪腔”亡,则“官溪”必亡。有了“官溪”,何愁没有“官溪人”?“我是官溪人”的认同,那是自然而然的、水到渠成的事情。“官溪河”的疏通和“官溪街”的振兴,交给在地各个行政村的父母官去努力、去经营,这是彪炳千秋的德政。在此聊聊“官溪腔”。 全球化的今天,千万别忘记另外一个方面——在地化,这是经济、社会和文化发展的一体两面。所谓在地化,通俗一点就是指“接地气”。方言是区别族群的天然标志,这是造就族群认同的必要条件。对一个走出去的官溪人来说,要说身上具有全球化和在地化相统一的痕迹,那就是如影随形的“官溪腔”,这是所有官溪人的“文化基因”和“乡愁密码”。一个身处异地他乡之人,没有比听到地道、纯正的家乡方言,让人倍感亲切和温情了。饮水思源,一个没有遗忘家乡方言的异乡人,是一个感情丰沛的人,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,理应受到尊重和敬仰,无论你是匹夫匹妇还是达官贵人,无论你在天涯海角还是在天上人间。 “官溪腔”,也就是“江山腔”,迥异于杭州、宁波的方言,有些表达倒是跟客家话有近似之处,颇有中原古音之流风,有些口头语似乎很难用现代汉语来表述,比如“我”字的官溪腔,《新华字典》中根本就找不到有对应的字;再如“扫帚”是“地雨”,“吃饭”是“呧饭”,一句“你一个类杀器”,如同“你一个类杀侪”那样,饱含着爱恨情仇,很传神,值得在地人的关注与珍惜。在你穿开裆裤的时候,也许你的公嫲,你的爸娘,或者外公外嫔给你念过这样的童谣:“木匠无凳档,裁缝无钮袢(pan);打铁无镬铲(huo),做篾无箩戗(qiang);泥水住破屋,种田常讨饭。”这可能要到江山、官溪的田间地头、河边井角才能听到了。当前的官溪人,如果珍视风雨同舟一甲子所铸就的“官溪乡”的情感与友谊的话,那就珍惜全体官溪人的共同标签——“官溪腔”。对官溪在地文化的坚持,没有比用官溪腔来表达与交流更直接、更有效的事情了,特别是官溪人在一起,请用“官溪腔”,这仅是张嘴之劳而已……爱家乡,从爱家乡的方言开始吧,因为那是你母亲的语言!谁能寄望一个连家乡都不热爱的人,还能热爱祖国? 饭局中,茶桌上,有的乡友寄望官溪能脱赣返浙,“认祖归宗”,这无异于在21世纪的民主中国做着“反清复明”的春秋大梦,这根本不是一己之力所能达到的,没有历史的机缘巧合,官溪返回浙江,永无可能。有的乡友期待官溪人能众志成城,滴水穿石,以致“还我河山”,独立于仙岩,这依然是天方夜谭,未来中国的行政区划改革,不要说撤乡并镇是必然趋势,就是撤县并市也在所难免,没有天赐良机,官溪独立建制的机会遥遥无期、绝无可能,人心齐,泰山未必能移。还有的乡友冀望官溪陡然间发现一个大矿产、投资一个大项目,这样官溪就能大发展、大变革,这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,果真如此,官溪人祖坟冒青烟了,但是就当前趋势而言,这无异于痴人说梦。官溪的发展,一言难尽,需要机遇,需要政府扶持,需要自我奋斗……我以为,“官溪”要发展,“官溪人”的人格必须先健全;“官溪人”的人格健全,必须先破除“我们是江山人”这一个甲子的迷思!这个符咒不解除,官溪人永远走不出心理上的“小山村”。 官溪人挥之不去的“沉潜的江山人”的身份认同意识,究其原因,一则是历史文化所造就的固化认知心理,这是一种以“官溪腔”(“江山腔”)为标志的“文化基因”所决定的;二则是官溪脱离浙江江山的母体是在毫无预感、毫不知情的情况之下被迫转变的,毫无自主权,自尊心受到严重的创伤,继而转化成浓郁的被遗弃的悲情意识;三则是归附玉山并没有得到与时俱进的发展,“屋漏偏逢连阴雨”,撤乡并镇的浪潮彻底吞噬了官溪,官溪人忿懑之情在所难免;四则是当前浙江、江山,在经济、政治和文化方面的成就确实是江西、玉山所不能比拟的,知名度和美誉度冠盖华夏,从世俗眼光来看,一个是“高富帅”,一个是“穷矮挫”。从现实利益层面来说,身为江西玉山人的“官溪人”,如果有机会成为浙江江山人,当然是让人神往的,更何况从血缘、文缘看,本来就是如此。如果说“思念是一种病”的话,那么官溪人确实“病”了!这种病是“恋母癖”、“单相思”、“癔症状”,发病主要原因是精神性和暗示性的作用,情感代替理智、暗示性强、自我中心和好幻想是其性格特点。 我们应当清醒地认识到,血缘、文缘仅是身份认同的必要条件而已,没有听说美国人成天念叨着“我们是英国人”,没有听说新疆哈萨克族人整天思念着哈萨克斯坦共和国,为什么官溪人心心念念着“我们是江山人”呢?!本质上来说,在官溪人心里,只不过江西、玉山这个“养母”没有浙江、江山这个“生母”那样富有、漂亮、优雅,能够给子女带来更多的财富,创造更多的机会,让子女生活得更体面更有尊严,如此而已!这是人性中趋利避害、趋炎附势、“西瓜偎大边”的正常心态。换个角度来思考,如果官溪人摇身一变,成为“香港人”、“上海人”,我想这份悲情的成色和纯度不要说没有,终究要淡化许多吧。哪个官溪人是天生地、顽固地、偏执地坚持“我是江山人”?理由何在,意义何在?这实在没有天理啊。果真如此,我们惟有同情地理解,深沉地祝福了。奇特的是,官溪人似乎从来没有抱怨、迁怒浙江、江山这个“生母”为什么要抛弃亲生儿子,更多地是责怪、怨恨江西、玉山这个“养母”、“继母”,这种心态正常吗?“官溪”归附江西玉山已经一个甲子,“官溪”已经消失整整十年,难道我们还要生活在梦游状态?“生母”对你弃之如敝履,置若罔闻,“养母”清贫难道是你拒绝认同的唯一理由?江山,仅是官溪人的原乡而已,玉山才是官溪人的家乡!“子不嫌母丑,狗不嫌家贫”,“官溪人”要学会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玉山人!当前任何试图推动官溪独立建制、脱赣返浙的个人主义、英雄主义的行为和举措,如西西弗斯那样,注定徒劳无功。 坦白地说,这种悲情、苦情,在一定程度上束缚了官溪的社会发展,制约了官溪人的人格健全。一切皆应顺势而为,而非逆流而上!从历史上看,行政区划的变革是常态。“滚滚东流不尽水,浪花淘尽英雄泪”,任何事物,如果不与时俱进,不与社会、与时代保持一种动态的平衡,难免走入末路,一个英雄如此,一座城市如此,一个村落也是如此。从地理位置、人口基数、经济总量、行政成本、历史地位和社会潮流上看,官溪撤乡并镇是必然的,悲剧的是官溪脱离了母体浙江江山,遗憾的是归并江西玉山的官溪,没有获得与时俱进式的发展。传统官溪人的主体意识是建立在“沉潜的江山人”意识基础之上的,背后隐含着抗拒和抵制“玉山人”的基因,当前官溪人的主体意识应当建立在“我是玉山人”这个族群认同的基础之上,这样才能与仙岩、与玉山良性互动,和谐发展。基于这种认识,当前的官溪人应当尽快尽可能地抛弃这种弃儿怨妇的心态,以积极地、健康地心态接受现实,拥抱仙岩,融入玉山。与其把个人的时间、心力放在无谓的事情上,倒不如实实在在的发展自己、壮大自己,那才是王道。如果任何一个官溪人能在任何岗位上成就个人的事功伟业,殊不知,这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续写和改写了官溪的历史。但愿每一个官溪人,无论是2001年之前的,或者是2001年之后的,都能成为“官溪之子”!“今日我以玉山为荣,明日玉山以我为荣。”这是穷则思变、变则通的官溪人应有的豪情。我们应当有信心、有能力让这种扬弃了的“官溪人”主体意识进一步延续和弘扬。我们是“新官溪人”!别了,梦中的江山!再见,悲情的官溪! 世界已然是一个地球村了。中国正处于大转型、大变革、大发展的敏感而关键的时期。国家如此,城市如此,乡村也不是桃花源。当前的官溪也是处于大转型、大变革的时期,遗憾的是并没有大发展。如何跟这个大时代保持一种动态的平衡,不至于被时代的浪潮彻底淹没,这是任何一个爱家爱乡的官溪人需要认真思索的命题。 作为历史的延续,当下官溪人的梦想,官溪人的希望,就是务实理性地面对官溪的发展现状,把情感的哀怨意识转化为发展的危机意识,凝聚力量,人尽其才,物尽其用,尽可能地改变官溪的交通,发展官溪的经济,改善官溪的民生,厘清官溪的文脉,增强官溪的认同,群策群力,抓住一切有可能让官溪融入现代大交通、大产业、大贸易体系的机会,促使官溪的蝶变,这是官溪未来发展的不二之途。与社会、与时代保持一种动态的平衡,对一个地方是这样,对一个人何尝不是如此呢?!江山不是天堂,玉山不是地狱,官溪人依旧生活在人间,永远生活在现实。如何认识“官溪”、“官溪人”和“官溪腔”?如何调和“官溪腔”与“玉山腔”、“江山腔”的关系?这取决于大溪边上每一个乡亲的生存智慧。但愿十年、二十年,甚至五十年、六十年之后,这一方天地上的乡亲,还能自然而然地说:“我是官溪人”!面对八都人、玉山人的时候,我们心平气和地说:“我是官溪人!”面对江山人的时候,我们用“官溪腔”不亢不卑地说:“我是玉山人!”“官溪”之光,在认同,在告别悲情,在顺势而为,在与时俱进……五、“立此存照”一直以来,有一股冲动,有一份伤感,回味着、追寻着记忆中的青春印记和官溪印象,试图探寻生我养我的家乡,为何沦落得如此快速又如此彻底?我凝视着家乡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,踽踽独行,在踉踉跄跄中渐行渐远。“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?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……”通过与官溪依存了一辈子的父亲毛文益、母亲杨莲香“断烂朝报”式的口述,凭着感觉与追忆,在很多个白天黑夜里,我的心灵与家乡在对话,勾勒、记载下了我的观察和感悟,也许细节有出入,观点有争议,立此存照,聊表思乡念友之情,权作笑谈消遣之资。 父亲随爷爷毛赞炽、奶奶李淑雅于1942年过日本人的时候,从江山广渡逃亡而来,在官溪落地生根;母亲于1952年从江山南坞嫁到官溪,夫妻二人磕磕碰碰了一甲子,如同官溪之于玉山,在我看来是如此地不协调、不合拍,让人对婚姻沮丧。但这就是生活!如果说官溪对于父亲是战乱,对于母亲是婚嫁的话,那么官溪对于我而言,那是一个婴儿之于母亲,与生俱来具有“官溪胎记”。这个印记有多深,乡愁就有多浓——大溪是我的野泳地,桃花山是我的花果山,祠堂山是我的百草园,外村祠堂是我的“三味书屋”……那里有我的青春,有我的梦想,有我的喜怒哀乐,无论在哪里,我永远是一个地道的官溪人。 作者:毛章清 厦门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农历癸巳年春节前夕于厦门大学勤业1号楼402室 |